《黑海人妖》电影剧本

来源:星辰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25 01:30:22人气:0
牙买加旅店

视频牙买加旅店状态:更新至3集完结年代:2014

主演查尔斯·劳顿海·皮特里霍勒斯·霍奇斯弗雷德里克·派珀更新时间:2022-09-28 18:11:42

故事发生在一间名为牙买加的海边客栈中,漂亮姑娘玛丽(玛琳·奥哈拉MaureenOHara饰)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探望她的姨妈,同时也是客栈老板娘佩西斯(MarieNey饰)。在途中,玛丽接受了一位名为汉弗莱(查尔斯·劳顿CharlesLaughton饰)的男人的帮助,顺利到达了客栈。 玛丽玩玩没有想到的是,佩西斯的客栈早已经成为了海盗们盘踞的窝巢,而佩西斯的丈夫杰斯(莱斯利·班克斯LeslieB…

《黑海人妖》电影剧本编导/希区柯克编译/黄海校/黄天民《黑海人妖》又名《牙买加旅店》,是“悬念大师”希区柯克一九三九年在英国定居时期拍摄的最后一部影片。此后不夂他就移居美国,以拍《蝴蝶梦》开始了他的好莱坞电影生涯。本片和《蝴蝶梦》都是希区柯克根据英国女作家毛丽尔的小说改编而成的。毛丽尔一九零七年生于伦敦,长期居住在英格兰西南沿海康威尔的乡间,因此她创作的十余部长篇小说多以该地的风土人情为背景。由于她悉心研究简·奥斯丁和勃郎蒂三姐妹的作品,因此她小说中的人物描绘较为细腻,故事情节也多惊险曲折,并带有明显的神秘、感伤和恐怖气氛。作品的这些特点为希区柯克导演特长的发挥提供了良好基础,经过这位“圣手”运用电影技巧进行剪裁加工,它就变得更加引人入胜。《蝴堞梦》在我国已有译本和译片问世,早为广大电影艺术爱好者所熟悉,《黑海人妖》至今还没有介绍进来。我们这次发表这个剧本的编译缩本,也许还能使读者感到兴趣。希区柯克导演的影片,具有精心设置的强烈悬念,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结尾常常出人意外,保持高度的惊奇感和紧张性。这部影片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纯朴勇敢的乡村少女形象。她由于双亲去世,投奔了在海边开设旅店的姨父母,不料姨父是个袭击商船、杀人越货的匪帮头目。故事围统在旅店内外展开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揭露了社会的黑幕,写出了少女的气质和情怀,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希区柯克的导演特色。为了不使读者能从我们的按语中得到某些暗示,从而猜出影片结局,破坏对这位悬念大师悬念的欣赏,我们的话就此打住。(编者)一十一月下旬,寒气砭骨的一天。天气一夜间发生了骤变,冷风一阵阵地刮来,跟着又下了一场暴雨。大风不时地把正在路上行驶的一辆马车吹得左右摇晃。车内乘客冻得蜷缩成一团。玛丽·耶兰坐在角落里,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继续撒着雨点,车轮卷起了污泥。马车离开她住了二十三年的家乡不过四十英哩,她内心的希望就开始泯灭了。在她母亲长年的患病期间直至死亡时支撑她的那股子勇气也随着这场苦风凄雨而动摇了。她脑子里充满了对海尔福家乡的回忆。在那里耶丝这一姓氏是受到尊敬的,父亲死后,母亲独自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母亲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农场需要管理,却从未想到要重新嫁人。这样的女人毕竟是不多的。母亲临终前不久对玛丽说过:“我死后你别在这里挣扎下去了。这农场的活儿叫人心力交瘁,不是女孩儿干的。你最好还是到伯德明你姨妈那里去。”玛丽记得姨妈裴逊斯是个仙女般的美人。但母女俩都未见过她丈夫乔斯,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母亲对玛丽说:“答应我吧,孩子。我死后你写信给姨妈,就说你上她那儿去是我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愿望。”玛丽坐在车上,又看起了姨妈的那封回信。“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搬了地方,”姨妈写道:“我们住在离伯德明十二英哩外的去朗塞斯顿的路旁,这是个荒凉孤僻的地方。你姨父说,如果你不是个爱说闲话的姑娘,又能帮忙干点活,他可以为你提供宿食,他不能白白养活你。你要知道,他是牙买加旅店的老板。”这封冷冰冰的来信里一句使人宽慰的话也没有,但玛丽还是顺从了母亲的要求,把那点儿家业卖了。无论如何,姨妈总还是母亲的嫡亲妹妹。现在,旧日的生活——那亲切而熟悉的农场和闪闪发光的海尔福河水过去了,玛丽面前将是一种新的生活——牙买加旅店。马车辘辘地驶进伯德明,乘客一个个地提起行李离开了,只有玛丽还坐在那个角落里。车夫从车窗外往里张望。“你打算去朗塞斯顿吧?”他说。“那得在今晚穿过非常荒凉的沼泽地。”“这我倒不怕,”玛丽说,“我并不去那么远,我在牙买加旅店下车。”“牙买加旅店,”车夫惊讶地望着她。“你去那儿干吗?那里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到我亲戚那里去。牙买加旅店的老板是我姨夫。”车夫沉默了许久,吃惊地瞧着玛丽。玛丽忙凑近身子。“请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姨父不受人喜欢?他交识了什么坏人还是怎么着?”“我可不想惹是生非,”他迟疑地喃呢着:“不过我听人说,正派人是不到那里去的。”马车夫锁紧眉头再不肯说什么了。马车离开了伯德明镇,沿陡峭崔嵬的山坡往前行驶。玛丽呆呆地坐在车内,只听得外面风雨交加。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走过多少路,马突然被勒住了。车夫从车座上跳下,望望前面那幢房子。“到啦,”他说,“穿过那边的院子,敲敲门,他们会让你进去的。”他帮玛丽拿下行李,玛丽刚下车,他就纵身跳上了车座,一声吆喝,把鞭子朝马挥去,马车立刻急急驶去。一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中。玛丽孑然一人地站着,只听得“咔吱”一声,那幢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粗壮的人走出院子,手上的灯左右摇晃着。“是谁?”他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玛丽走前一步,朝那男人看去。可是灯光直照着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噢,是你呀,”男人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你到底还是来了?我就是你姨父,乔斯·梅林。欢迎你到我们牙买加旅店来。”他把她拉进屋子,两人各自直愣愣地瞧着对方。二他是个彪形大汉,足有七英呎高,肤色象个吉卜赛人,肩膀和腰背壮实得象条牛一样,两臂几乎齐膝。他长着一只鹰钩鼻,不过一双大大的黑眼晴还不难看,白白的牙齿也还整齐。“你就是玛丽·耶兰,”他开口道。“你跑这么老远来看你姨父,真是个好姑娘。”他朝玛丽讪笑起来。“你还没亲过你姨父呢。”玛丽神经质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最后那句话使她既害怕又恶心。“裴逊斯姨妈呢?”她喃喃地问道。他轻蔑地瞅她一眼,呵呵地又笑了起来。“不用害怕,我不会碰你的。”他接着大声嚷道,“裴逊斯,你他妈的在干什么?那妮子来啦,她见了我害怕,嘀咕着要见你。”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个女人走下了狭窄的扶梯。她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两颊深深地往里凹陷。她瞪大眼睛凝视着玛丽。玛丽呆呆地凝视着她:难道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就是她想象中的迷人的裴逊斯姨妈吗?女人来到厅里,握住玛丽的双手。“你到底来啦,”她嗫嚅着:“你就是我的外甥女玛丽·耶兰吧?我的亡姊的孩子?”玛丽点点头。女人抚摸着玛丽的身子,她突然把头埋在玛丽肩上,凄惨地大声哭了起来。“给我住嘴,”她丈夫大声咆哮道。“这象什么迎客的样子,你这蠢货。还不给姑娘准备晚饭!”他说着,脸朝玛丽冲了一下,把一只粗大的手指按在玛丽嘴上。“你是个乖孩子,还是个会咬人的小玩意。”话说完他便大笑起来。提起玛丽的箱子往楼上走去。“你可别生气,”裴逊斯姨妈在丈夫走后对玛丽道,“他爱开玩笑,陌生人开始时都对他难以理解。但你很快会喜欢他的。并习惯他的脾气的。他在这一带很受尊敬,没人敢说他的坏话,连治安官都对他彬彬有礼,我们这里时常要来许多人,这里并不总是象今天这样安静的。”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下脚步声,裴逊斯姨妈顿时脸色煞白,她害怕她丈夫听到了她的话了。乔斯走进屋来,从墙边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你以为你的外甥女会相信你吗?你的话连小孩子都骗不了,还想骗她?”他喝着酒,两眼阴沉沉地望着对方,不住地用脚踢着桌子。忽然,他猛地用举头敲击桌子,桌上的杯子盘子都砰砰地震抖起来。“我必须告诉你,玛丽·耶兰,”他嘶叫着,“我是这幢房子的主人,你得按我的吩咐办事,料理这里的家务,侍候这儿的顾客。但是如果你敢开口叽哩喳啦地说闲话,我非折断你的骨头不可。”“我懂了,”玛丽说道,“我生性并不好奇,也从不爱说闲话。你在这里干什么事,交什么朋友都与我无关。”“也许深夜你会听到路上有车轮子声,”他说,“这些车儿会停在牙买加旅店外面。你还会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和你卧室窗下的说话声。这种时候你必须躺在床上,用毯子盖住脑袋。懂么,玛丽·耶兰?”“懂了,姨父。”“好吧,现在给我滚开,上你楼上的屋里去。”三第二天,玛丽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在她的脸上,风吹打窗子发出的呱哒呱哒声把她惊醒了。一看天色,玛丽知道自己起床晚了,现在准已过了八点。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墙壁没有糊纸,很粗糙。一只箱子竖放着,权当梳妆台用,上面放着一面碎裂的镜子。玛丽在窗前朝院子里望去,只见马厩门开着,外面泥地上有一些新踩的马蹄印子。男主人准是离家上别处去了。玛丽舒了口气,她至少能和裴逊斯姨妈单独待一会儿。吃过早饭,玛丽帮着姨妈干一些家务杂活。她顺便把饭店里里外外察看了一番。阴森森的旅店里布置得很乱。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还有几间不知派什么用处的屋子。房子的一边有一个门单独通向贮酒间。玛丽又走到房子的大道上举目远眺,四周除黑黝的山坡和一片沼泽地外什么也没有了。“姨妈,”玛丽启齿问道,“姨父怎么会开设这家旅店的?”“他是通过一个朋友从治安官手中把旅店买下的,”姨妈答道。“治安官先生不知道乔斯姨父是谁,直到我们住了下来。以后治安官先生显得很不高兴。”“为什么?”玛丽问道。“你姨父名声不太好,别人都说他性格粗野。但这实在不是他本人的过错,他们梅林祖孙几代都是这样。他的弟弟吉姆比他还要糟糕。”“姨妈,为什么没有人在这旅馆停留?”“你姨父不喜欢别人留在这里。他怕在这偏僻的地方接客不安全。”“姨妈,你是不是在骗我,旅店不接客开着干吗?”玛丽接着说,“我想最后问一个问题。走廊尽头闩着的那间屋子同夜间有时会停在旅店外的马车有什么关系?”裴逊斯脸上突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玛丽,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有些事情我也弄不明白。但是因为你是我嫡亲姐姐的闺女,我不得不警告你一声。”她转眼往肩后扫去,仿佛害怕她丈夫站在那里。“牙买加旅店确实经常发生一些事情,玛丽,一些怕人的事情,罪恶的事情。你姨父同一些奇怪的人混在一起,干一些莫名其妙的勾当。有时侯他们深更半夜到这里来。从你屋里靠走廊的那扇窗子你可以听到他们长时间的喧闹声。这时候,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管,就躺在你床上。因为你哪怕稍为知道一些他们的鬼花样,你的头发就会象我一样发白,青年人无忧无虑的性格也会消失殆尽。”说完她站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地走上楼去。四乔斯·梅林离家外出了大约一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谁也没到旅店里来过。玛丽每天在厨房帮姨妈干点活后就可以随意上周围闲逛。玛丽开始对这一带乡村有所了解了。那一大片沼泽地带比她原先想象的还要荒芜。象沙漠一般起伏不平地自东向西延伸着。星期六,玛丽走得出奇的远。她翻过附近最高一座山来到海滨。当她回旅店时发现马厩门开着,那匹马已经在马厩里了。玛丽轻轻地打开房门,看见男主人正从里屋出来。“咳,”他喝道,“别一看见我就拉长脸,你见我回家不高兴吗?今晚可由不得你躲躲闪闪的,你得跟我在一起,酒间有你的活干。”夜晚,一批奇怪的人聚集在旅店的酒间里,围着乔斯·梅林。他们是先后不一贼头贼脑地跑来的。其中有流浪汉、小偷、吉卜赛人,还有几个贩子。他们的衣着大多很肮脏,破破烂烂。有的叉开两腿坐在凳子上,有的没精打彩地靠墙或靠桌子坐着,有的干脆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屋子里烟雾弥漫,令人憋闷,还要伺候这帮子杂七杂八的家伙,玛丽感到这时间怎么这么长,没完没了的。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指碰一下姨父的肩膀。“我实在受不了了,”她说。“你自已照顾你的朋友吧,我要回楼上屋里去了。”“受够了?”他对玛丽瞋目而视。“你是不屑与我们这些人为伍吧?今晚没叫你干什么事够轻松的,你该跪下来谢我才是。看在你是我的外甥女份上,现在又是午夜,用不着你,你就给我滚吧。关上你的房门睡觉,如果你敢东跑西串的,我准折断你的骨头。”说完他攥住玛丽的手腕往后一拗,痛得玛丽哇哇直叫。玛丽照姨父的吩咐,一上楼便匆匆脱下衣服上床,把毯子直盖到脑袋上面。她呼呼入睡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是沉重的东西在楼下走廊石子路上被拖走的声音。她从床上跳起,走到窗边往下一瞧,只见五辆马车驶进了屋外的院子里。围在马车旁的正是刚才在酒间里喝酒的那伙人。那帮家伙抓紧干了起来,大大小小的货物包,有的用稻草有的用纸张包扎着从马车上卸下,又被装到院了另一头靠着牛的几辆农用马车上。有几包被扛进了里屋。一切都是悄悄干的。不多时,货物全都卸好装好,马车吱吱嘎嘎地先后走了,那帮人也一个个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一个贩子和旅店老板。两人转过身朝酒间走去。时钟敲打了三下。玛丽从窗前回到床边坐下,兴奋使她根本无法入睡,她对姨父的憎恶与恐惧愈来愈强烈了。她明白他们干的是大规模的走私,而姨父准是他们的头子,他买下这座孤零零的旅店就是为此。要不是念及裴逊斯姨妈,玛丽现在就会上镇里去告发。突然,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擭住她的心:她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她迅速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在近扶梯的酒间旁躲了起来。只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个陌生人颤抖的声音。“不,我不干了。我要和你们一刀两断。你要我干的谋杀,梅林先生,是凶杀。”“你现在才撒手不干已经太晚啦,律师先生。”玛丽听出这是姨父的声音。“你以为你天良发现吗?你是不是想走出这间房间,骑上马去镇上告发我,让治安官明天一早带一帮子士兵来包围这座旅店?奶奶的,主意倒不错;可没这么容易!”“你们要干下去,我不阻拦。可我再也不干了。我答应一定不告发你们。”陌生人的声音说。“哈利,你走吧。“玛丽知道这是姨父在对那个小贩说话。“今晚没你的事了。我一个人来收拾他。”玛丽浑身发凉,头晕目眩,差点儿栽倒。她知道不能再这样待着了,否则很可能被他们发现。她摸索着墙壁,趔趔趄趄地来到起居室,她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她刚要踏进客厅,忽然听见楼板上“嘎吱”一声,随后静寂了片刻,接着头上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是谁呢?裴逊斯姨妈在走廊另一头的屋里睡觉,小贩哈利分明已经骑马走了,玛丽听得清清楚楚,而姨父还在酒间里对付那个陌生人。玛丽知道自己下楼后没有人上过楼梯。那人一定是晚上很早就躲在那里,没让任何人看见,否则在玛丽下楼时他一定会出来质问她的行动。那人究竟是谁?是谁让他进来的?玛丽正想着,忽然看见姨父穿过前厅走上楼去。他的脚步在玛丽头顶的那间客厅前停了下来。他等了一两秒钟,似乎在听他同伙的动静,然后是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玛丽正害怕他们是否会跑到她屋里去看看时,楼梯上传来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在他们走近起居室时玛丽听见两人轻微的说话声。然后他们朝大门走去,接着是“砰”的一下关门声。玛丽鼓着胆子轻轻地朝酒间走去,到了酒间外她把耳朵轻轻地贴在门缝上细听,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她一时冲动地把门拉开,一脚踏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那扇通向院子的门打开着,透进十一月清新的空气。她抬头一看,只见房梁的一根勾子上悬着一根绳子,在月光照射下,绳子在地上映成一个黑圈。五翌日清晨。玛丽起床时,旅店里一切如故。酒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也照原样摆好了,房梁上悬挂着的那根绳子不见了。昨晚活动的任何迹象都没留下。玛丽决定暂时不离开旅店了,因为她觉得不能让姨妈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度过寒冬。或许到了春天她能说服姨妈,两人一块儿离开这里到海尔福家乡去过恬淡的生活。又过了两个星期,没再发生过那天晚上的事情。玛丽常去沼泽地漫步,姨父对此例并无异议。一天玛丽在干活时走进酒间,门并未上锁,使她吃惊的是屋内一个男人叉开两腿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拿着杯子,自个儿动手把啤酒斟得满满的。两人互相打量了几分钟。玛丽觉得此人有点面熟:下垂的眼皮,嘴巴的曲度和下颏的形状,甚至那种傲慢的神态。他一边喝酒一边对她上下打量,玛丽被激怒了。“你在这儿捣什么鬼?”她厉声说。“你没有权利跑到这里自个儿动手吃东西。”“牙买加旅店什么时候雇了个女招待?”他边喝酒边问。“难道他们就这样训练你招待顾客的?快给我倒酒。我骑马跑了十二哩路才到了这里,渴得慌呢。”“这管我什么事。我去告诉梅林先生,让他来侍候你好了。”玛丽说。“我可不怕乔斯,”那人笑着说。“呵,你竟这样使唤你的主人?”玛丽涨红了脸。“乔斯·梅林是我姨父。裴逊斯姨妈是我母亲唯一的姐妹。我叫玛丽·耶兰。再见,我可不能成天泡在这儿侍侯你。”她离开酒间径直朝厨房跑去,同旅店老板撞了个满怀。“妈的,你在跟谁说话?我警告过你闭住你这张臭嘴。”他大声吼叫道。“算啦,”那人在酒间里喊道。“别打她,她拒绝侍候我,准是你教出来的。快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乔斯·梅林蹙起眉头,把玛丽往身边一推,走进酒间。“噢,是你,吉姆。”他说,“你今天来干什么?是要我买你的马吧?那可不成。我现在简直穷得发酸了。”他把门一关,把玛丽留在走廊外面。玛丽恍然大悟:那人原是吉姆·梅林,她姨父的弟弟,难怪有点面熟。这两个人不仅相貌接近,连那种蛮横的样儿也类似。他现在的样子跟姨父二十年前大概差不多吧,不过身材小一些,外表整洁一些。她走到前厅,用力刷洗铺在地上的石块,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姨父的兄弟。正出神的时候,一块石子擦过窗栏飞进屋来,玛丽站起来往窗外望去,只见吉姆·梅林牵着马站在院子里。玛丽皱皱眉头,转过身去。他又把一块石头扔进屋来。玛丽走出门外。“你想干什么?”她气呼呼地问。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蓬乱的头发和又脏又皱的围裙。他好奇地瞧着她,那种傲慢的神情不但没有了,甚至还有点儿害羞。“请原谅,刚才我有些粗鲁,”他说。“我无论如何不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女人,一个这样年轻的女人。”“我是来这儿找姨妈的,”她说。“我母亲刚死不久,我没有其他亲戚。谢天谢地,妈妈没活着看见她妹妹现在的样子!”“你似乎对店主人印象不好?”他讪笑着问。“他使姨妈从一个天真的姑娘变成这么个可怜的女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我们梅林家的男人待女人向来不好,”吉姆吹着口哨,毫不在意地说道。玛丽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他这样说话居然能问心无愧。“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他问。“这鬼地方可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待的,而且你又是孤身一人。”“我不走,”玛丽答道,“除非我能把姨妈带走。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你靠什么过活呢?”玛丽好奇地问。玛丽觉得吉姆说话的态度要比他哥哥好些。“我是个盗马的,”他毫不介意地答道。“不过干这一行也赚不了多少钱。我的口袋老是空着。我有匹小马对你倒挺合适的。你是否愿息到特莱华瑟我家里去看看?”玛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自己干的丢脸的事都那么坦率,使他压根儿没法子表示愤怒。“我可不能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买马上,”她说。“我还要准备养老哪!”吉姆·梅林绷紧着脸看着玛丽。突然,他眼睛往里屋扫了一眼,然后轻声对玛丽说道。“听着,”他说,“我在跟你说正经话。牙买加旅店决不是女人待的地方。我同我哥哥向来不和,各走各的道。你没有理由陷在他的鬼窠里。你干嘛不走。我可以护送你到去伯德明的路上。”他的语气十分真诚恳切,玛丽完全动心了。不过她想别忘了,他毕竟是乔斯·梅林的兄弟,要是一转身出卖她……。她怎么能信任他呢?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说,“我自己会照管自己的。”吉姆缓缓地抬起了腿,突然纵身跃上马背。“好吧,”他说,“我不打扰你。如果你需要我,过了维西河就是我的家。”玛丽望着他远去的魁梧的背影,不觉得对他产生了好感。六夜里,马车和那些不法之徒又来了,不过这次只来了两辆马车,而且都是空车。把上次储藏在旅店的那些没运走的货物载走了。这次玛丽没发现有人躲在二楼客房里。几天后的晌午,乔斯·梅林匆匆吃完午饭,就跃马向大路驰骋而去,一转眼工夫他又回来了。他连马都没下,就穿过厨房从院子尽头的门庭又悄悄地走了。玛丽犹豫了一下,等姨妈关上房门上床打盹时便围上围脖,飞也似地朝姨父走的方向跑去。没走几哩路玛丽发现要不被姨父发现,她非得同他保持相当远的距离,而这样就很容易跟不上他,这泥泞的沼泽地,还得爬越山坡,涉过溪流,她即使化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跟上。渐渐地,距离愈来愈远,姨父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玛丽突然决定爬到勃郎威利山上,以便居高临下,发现她姨父的行踪。她咬着牙,使着劲,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当她在一个多小时后最终踏上静悄悄的山顶时,薄暮的云层已经笼罩在她的头上,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了。现在玛丽压根儿别想再找着他了。她得赶快下山,抄一条近路往回走。否则她只能在沼泽地过夜。她走到山脚下时,夜幕降临了,她真后悔今天居然干出这样的蠢事,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此刻重要的是保持头脑的清醒。她沿着小道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了一段路,忽然小路变宽了,前面出现了一条叉道。玛丽伫立在路口,不知该走哪条道了,突然隐隐地传来了马蹄声。一匹马穿过夜雾,来到了她面前,马上的男子一见玛丽立即勒住马头。“哈罗,”他喊道,“是谁呀?”当他看清了玛丽时,他惊叫了起来。“女人!”他说。“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玛丽断定他不是歹人。“你能不能把我带到大路上?”她问。“我离开家有好多哩路,现在完全迷路了。我住在牙买加旅店。”最后一句话刚一出口,玛丽就后悔了。不出玛丽所料,那人沉默了。他考虑了一阵子,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好吧,你确实跑不动了。”他说。“当然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走。你脚往上跨,我扶你上马。”当两人都在马上时,那人朝玛丽的身上和脚上看了一眼,说道:“你浑身都湿透了。先到我家歇息一会儿,把衣服烘干,吃了晚饭我再送你回牙买加旅店吧。”玛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睨视了一下这位先生,帽沿下一对透明得象玻璃一般的眼睛,颜色淡得近乎白色,啊,头发竟然也是白色的。多么奇怪!可是他声音却不象个老头。你可以说他有六十岁,也可以说他只有二十来岁。玛丽突然恍然大悟:这是个白化病人。那人脱下帽子微笑着对玛丽说:“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法兰西斯·戴维,是奥特南教区的牧师。”七这是一间陈设古旧但十分恬静的屋子。玛丽同牧师共进晚餐。安谧的环境使玛丽感到舒适。“你怎么会晚上在沼泽地里迷了路?”牧师声音温和而恳切。玛丽不由自主地连珠炮似地讲开了,她把自己到达牙买加旅店后的经历,特别是那天晚上大规模的走私活动和对一个陌生人的谋杀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急切、紧张而愤怒的心情使她说话结结巴巴,毫无条理,有时简直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是否确有其事。她的话一说完,牧师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不用害怕,”他说,“你这些秘密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他停了几秒钟,接着说,“当然我相信你,你不象是撒谎的姑娘。不过你的叙述在法院里很难被人接受——听起来简直象是神话。”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走私活动目前在这个国家十分盛行,治安官对此也一筹莫展,可以有人干脆眼开眼闭。”他看见玛丽脸上失望的神情,又说道:“你听了可能会吃惊,但这是事实。如果法律对走私控制得更严厉一些的话,你姨父的旅店早就被揭了。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说的事情告诉这里的治安官拜萨特先生。我同他有一面之交。但如果他未能在你姨父等人搞走私时当场把他们抓住,那么,他对他们也很难有什么办法。假若他逮住了他们,你姨妈势必要受到牵连。至于你说你姨父杀害一个律师的事就更叫人无法相信了。你见到的不过是一根吊在梁上的绳子。如果你确实见到那人死了,即使伤了也罢,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我听到姨父威胁他,”玛丽坚持道,“这还不够吗?”“傻丫头,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有人对别人进行威胁,但是他们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被绞死。作为朋友,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如果你再次遇到使你担惊害怕的事,我希望你到这里来告诉我,好不好?”“那太感谢你了。”玛丽答道。“就这样定了,玛丽。现在把你的鞋子袜子穿好,我去备马送你回去。”八乔斯·梅林醉倒足足有五天了,这几天他多半直挺挺地躺在厨房的一张床上。傍晚他会醒来半小时左右,嚷着要喝白兰地,或者象小孩子一样地哭着。裴逊斯姨妈无微不至地侍候着丈夫,有时简直象对孩子一样哄他和安慰他,她似乎并不害怕他的吼叫声和咒骂声,只有这时她才能控制住他。连续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到了第五天,天气终于转晴,风和日暖,玛丽决定再到沼泽地闯一闯,虽然离她上次的历险仅仅几天。她往手帕里包了一块面包,悄悄地离开了旅店,穿过公路朝沼泽地东面走去。她脑海里又泛起了法兰西斯·戴维,那个奇怪的奥特南教区牧师。她在一个晚上把自己的生平几乎全告诉了他,而她对他的了解却少得可怜。约一小时后,一条小溪挡住了玛丽,这时从附近的一座山坡上跑来几匹马,一到溪边就劈呖啪啦地跳下去饮水。玛丽朝它们望去,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山路上下来,两手各提着一个木桶。她仔细一看原来是吉姆·梅林。吉姆也瞧见了她,他一面走来一面挥动手中的桶向她招呼。“你到底找我来啦!”他走近玛丽身边时说,“不过我没料到这么快。否则我准烤好面包接你。我现在靠种土豆过活。”“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住在这里,”她说,“我经过这儿可不是为了找你。我要知道你在这儿早就往左拐啦。”“我不信,”他说。“一出门你准是盼着能会上我。嘿,来的正好,我还没做饭呢。你到我那儿去好不好?我妈死后屋里还没有一个女人来过。”玛丽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总是这样使唤人吗?”虽然如此,她还是跟他上屋里去了。这是间低矮的屋子,只有牙买加旅店一半大。屋内空气混浊,地板上堆积了各种垃圾。家具上布满了壁炉里飞扬出来的灰烬。“你从来不打扫屋子,是吧?”玛丽问,“这厨房简直象个猪圈,我可不在这么脏的地方吃饭。”她立刻动手打扫起来。不到半小时,屋子里就窗明几净、焕然一新了。玛丽又为他准备起午饭。“你姨父那儿又发生过什么事了吧?”吉姆边吃饭边问玛丽。“你在你走廊上的小屋里一定能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屋子?”玛丽接口就问。“那天上午我骑马进入你们院子时看见那扇窗子开着,以前它可从来没有开过。”他答道。玛丽顿时起了疑心:他莫不就是那个星期六晚上藏在客间里的那个人?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吉姆并没有注意玛丽表情的变化。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马嘶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我要你买的就是那匹马,是从治安官拜萨特那里偷来的马,你现在是不是改变了主意?”吉姆问道。玛丽摇摇头。“如果我把它关在牙买加旅店的马厩里,万一拜萨特先生来了岂不认出来,我可不愿象你那样冒险。”吉姆拉长脸说。“这样的好买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圣诞节前一天我要到朗塞斯顿赶集去,到那时不愁没人要。”吉姆突然象想到什么好主意似地冲口说道:“你不是喜欢到处溜跶吗?到那天你跟我一块去?怎么样?害怕了?”玛丽犹豫了一下,他是个偷马贼,一个走私犯,甚至还可能是他哥哥的同伙,难道自己同他结伴销赃?可玛丽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而且不知怎么的她心底里渐新地有点喜欢起他来了。“好吧,但我不能保证一定来。”玛丽跨进院子时,夜色已经降临了。她走进厨房,见姨父还是那样醉醺釀地歪斜着身子坐在一把椅子上。起先玛丽以为他并未注意到她,他安然不动地坐着,两眼瞪着前方。当玛丽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的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他说,“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说话?”“乔斯姨父,”玛丽柔声说道,“我是玛丽。”“噢,是玛丽,”他说,“快给我拿酒来。”玛丽急忙跑到酒间倒了一杯白兰地,回到厨房把酒递给他。她刚拔腿要走,乔斯又叫住了她。“你真是个好妮子,”他捏着玛丽的胳膊说,“有胆量,比你姨妈强多了,你做我们的伙伴倒不赖。”他把那杯白兰地一饮而尽,垂下脑袋。忽然他脸色一变,拾头睇视了玛丽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嚷道:“你听说过砸船帮没有?老子干的就是这一行!我手下有百把个人,从海边到内地,我都干过,他妈的,谁都别想逮住我。在我手下丟掉性命的人多如牛毛。我们守侯在海边,船一到便把石头象雨点似地扔过去,砸他娘的腿、胳膊、脑袋。让船上的狗男女都他妈的给我淹死。船上的东西全归我老子……”玛丽手脚一阵发凉,突然她发现乔斯不说话了,一看,他已经瘫软在椅子上睡着了。九圣诞节前一天,天空布满了阴霾。四野浑浑蒙蒙。再过一小时吉姆就要在沼泽地等候她了。四天来玛丽变老了。她寝食不安,从满是污迹的破镜子里照出的脸蛋既瘦削又憔悴。玛丽第一次发觉自己同姨妈有了相似之处。现在两人都知道了同一个秘密,玛丽奇怪姨妈这么多年来怎么能自欺欺人地佯作不知并保持沉默。现在她明白姨妈十年前为什么会干这样的蠢事,委身于这么一个歹徒?她自己也快爱上吉姆·梅林了。吉姆粗野而残忍,是个贼和骗子,他身上有许多她憎恶和恐惧的东西,但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健美的体魄,玛丽知道自己会爱他。数小时后吉姆骑着那匹偷来的马,来到朗塞斯顿的集市。玛丽跟在他身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他俩来到一处专门买卖牲畜的地方,只见那儿一圈圈地围着许多人,有农夫、有贩子,也有绅士。吉姆吆喝了一声,人群立即为他让路。这时玛丽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她停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望着吉姆下马走进人群。一个穿得花里花哨的贩子走到了马跟前,眯缝着眼睛上下打登着这匹马,然后用手掰开马嘴瞧了一下。“十五基尼,怎么样?”他开价说。“不,十八基尼,一个儿都不能少。”吉姆答道。一个长着一双山猫似的眼睛,身穿黑衣服的人走过来,掀开马耳朵瞧一下上面的印记,随后又在马身上打量了一番。“走吧,兄弟,”他对那贩子说。“别招惹是非啦!”他附在那贩子耳边说了几句。贩子有点儿惋惜地瞧着小马,对那人说道:“也许你没说错,我还是少沾边为好。”他接着对吉姆补上一句。“我看你还是赶快削价出手为好,否则你准会后悔的。”说着两人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玛丽见两人走了舒了口气。她看不见吉姆现在的表情,只望见不少人在一边睨视他。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一些地方点亮了灯,她刚想上前催促吉姆回去,只听身后一个女人的笑声。“喂,詹姆士,”她说,“你瞧那马多象我们丢掉的那匹马,只不过这是匹黑马。”她的伴侣戴上眼镜仔细一瞧。“我对马一窍不通,”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丢掉的是匹灰马,对吧?但这家伙毛色是黑色的。你想买吧?”“嗯,把它给孩子当圣诞礼物倒不错。”女人说道。那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朋友,”他对吉姆招呼道,“你打算卖这匹黑马吗?”吉姆摇摇头。“我已经答应卖给一个朋友了。我可不能失信。”“真可惜,”女人走上来对男人说。“再问他一下,我可以多给些钱。”“二十五个基尼,”吉姆紧接着说。“至少这是我朋友打算付给我的价钱。即使如此,我也不急于把它卖掉。”“我给你三十基尼吧,”女人说,“不要再固执啦。我是北山的拜萨特夫人。拜萨特先生现正在朗塞斯顿,他见我买了这匹马准会大吃一惊。”吉姆摘下帽子对女人深鞠一躬。“谢谢您,太太,拜萨特先生一定会高兴的。”吉姆从女人手里接过钱,便一溜烟地走了。玛丽费力地紧眼在后面。他俩匆匆地来到集市的另一头,直到看不见刚才那些人时才停了下来。“吉姆,你真该死,”她说。“当着那么多人大模大样地把马卖给它的主人拜萨特夫人。我看着你急得心都快蹦出来了。”吉姆得急地呵呵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伸手托住玛丽的脸蛋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下就来。”说完他就穿过街道,转过拐角消失了。天开始下雨了,玛丽站在那儿等着,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手。吉姆准是把什么东西忘在刚才卖马的地方了。去那地方只有五分钟路,怎么他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回来。玛丽感到十分懊恼,而且身子很累了,她从下午起还没坐过。最后玛丽再也站不住了,便朝吉姆消失的方向走去。长长的街道空空荡荡,行人也稀稀落落,玛丽朝橱窗亮着的一家店里走进去。一个店员立即迎上来。“我要找一位吉姆·梅林先生,”玛丽说,“他可上这里来过?”“很抱歉,”店员说,“这里并没有叫梅林的人。”玛丽转身走向门外,长着山猫似眼晴的人站在她面前。“如果你要找的是那个今天下午要把一匹黑马卖给我们的家伙,我倒可以告诉你他的去处。”这时站在店堂壁炉边的一群人中发出一阵哄笑。“你说什么?”玛丽急忙问道。“十分钟前他被一个绅士带走啦!”那人答道。“我们几个伙伴帮着那个绅士请他上了停在门前的一辆马车里。他起先想抵抗,但他一见那位绅士的眼光就不敢动弹了。至于他们上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玛丽转过身一言不发就走了。当她走出店门时背后传来了那人的大笑声。她站在空荡荡的集市广场上,风雨交加向她扑来,最糟糕的事情果其发生了:他一定被逮走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她楞楞地瞪着两眼:吉姆会受到什么惩罚?还能见到他吗?他会不会被绞死呢?她离开了城镇往山坡上走去,脚下,灯火万点,忽明忽暗,象眨动的眼睛。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可她没有钱,谁会让她赊账呢?她走到公路上,狂风扑打着她的身体,她脚步踉跄,象一枝摇曳不定的树枝,夜色越来越浓,忽然一辆马车从下面驶来。她呆滞地瞧着这辆马车慢呑呑地驶过自己身边,突然她清醒过来,向紧裹着雨衣的马夫呼喊起来:“你是不是走去伯德明的路?”马夫摇摇头,朝马挥了一鞭,玛丽急忙往路边让,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玛丽·耶兰,圣诞之夜一个人在朗塞斯顿干什么呀?”马车内的一个声音说道。那只手十分有力,但声音却异常温和。玛丽往车内一瞧,一顶黑色的教士帽下露出的白发和一双白眼睛:他是奥特南区的牧师。十“我们又邂逅相遇了,”玛丽上车后牧师对她说,他的声音轻而柔和,简直象个女人。“我很幸运地又能在半路上帮助你,看你淋成了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口光十分严峻。玛丽立刻讷讷地把她这天下午的经历叙述了一遍,讲得十分费劲,就象上次在奥特南一样。她提到吉姆时十分羞愧,但却为他作了一番辩解。“看来你在牙买加旅店并不象原来想象的那么孤独?”他听完了她的叙述后说道。“刚才听你的意思旅店老板的兄弟并不知道他们晚上的那些活动?他并不是他们一伙的?”玛丽做了个绝望的手势。“不知道,我手头没有证据,他什么也没承认。”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上次说起你认识治安官先生。那你一定能说服他宽大处理吉姆?他毕竟还年轻,能悔过自新的。”“你似乎对他的安全很担心,”牧师说道。“我同治安官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一面之交罢了。他不会为了我而宽恕一个贼,何况那个贼恰巧又是牙买加旅店老板的兄弟。”他望着玛丽失望的双眼说,“你犯不着为一个只碰到过两三次的人掉眼泪。你会很快地把他偷马的事连同他本人一起忘掉的。”他停下来思索了一阵,然后问玛丽道:“我上次碰见你以后旅店里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吗?”玛丽心里仍然烦躁,现在一提起姨父,她不由得心头一阵哆嗦,她想起了他酒醉时的那番话来。“戴维先生,”她轻声说,“你听说过砸船帮吗?”她打着寒战地把姨父的那番话告诉了牧师。牧师听罢,几乎整整五分钟不说话。然后他把头转向玛丽。“这是他在酒醉时说的话么?”他问。玛丽点点头。他又停了一两分钟后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宽心的事。我今天刚从朗塞斯顿回来。我们得到通知:国王陛下政府将在明年,就是在几天后派哨兵看守这一带海岸,你姨父他们搞非法活动的道路将由执行法律的官兵巡逻。”“你的烦恼将过去,”他微笑着对玛丽说。“旅店走廊尽头那间上锁的屋子将变成休息室;你姨妈将能安心地睡觉;你姨父要么因无所作为酗酒而死,要么重新做人,至于你,你可以回到南方寻找一个爱人。”牧师打开车门,站在公路上,雨继续下着,他脱下帽子向玛丽道别,然后向马夫挥手示意,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不一会儿他就在玛丽视野中消失了。她倚车窗坐着,向往着牧师为她描绘的美好未来,已经快要到家了。忽然在静寂中传来一声枪响,跟着又是一声呼喊,不远处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玛丽把头伸出窗外,只见一群人沿公路跑来,领头的一个手里提着一盏灯。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马夫跌落了下去;马象瞎了眼似的踉踉跄跄地一头冲到沟里去;马车左右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一张脸伸进窗来,那人一手拿枪,另一手提着灯。玛丽差点儿失声叫出来;原来那人就是乔斯·梅林。乔斯用枪口顶住玛丽的喉咙,然后发出醉汉般的笑声。他把枪往背后一扔。拧开车门,一把将她拉下车。玛丽见路上有十到十二个人,衣服又脏又破,大都象他们的头儿那样醉醺醺的。乔斯托住玛丽的脸蛋儿,把灯一照。“是你?”他大声道。“你还想到回来?你东跑西窜地想告发我吗?我今天让你跟我们一块儿去,让你站在海边看看我们的手段。”玛丽心头一阵收缩,使着劲儿想从姨父手中挣脱身子。乔斯一边攥紧玛丽的胳膊,一边喝着:“哈利,快把那匹马牵来,这车儿可乘五、六个人。谁去把我马厩里的马车赶来?快点儿,你们这帮醉鬼。”一转眼工夫,哈利的马和乔斯的农用马车都赶来了。乔斯把玛丽往她原先坐的马车里一塞,换上哈利的马。随后这伙歹徒分别上了两辆车,在头儿的吆喝下往海边进发。十一到海边的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简直是场恶梦。玛丽已经筋疲力尽了,加上车内的空气混杂着烟味,他们嘴里的酒味和身上的臭味而变得十分污浊,她半昏迷地斜躺在车的一角。马车突然停住,她慢慢地清醒过来,凉湿的空气透过窗吹拂在她脸上。她转头一瞧,车内只剩她孑然一人。她一推车门,门被锁上了。但她必须想法子出去。她估算了一下窗缝的大小,觉得可以从这里挤出去。便站到椅子上,一手抓住外窗沿纵身往外挤,肩部和胸部被紧紧卡住,她左右扭转着,总算挤了出去。可臀部又被卡住了,她猛一使劲,窗架擦去她臂部薄薄的一片肉。钻心的疼痛使她失去了平衡,她一头跌出窗外,手肘先着地,随后整个身子直挺挺地摔在泥地上了。足足有好几分钟,玛丽一动不动地躺着,天眩地转,头晕得厉害,她知道附近一定有车道,因为马车就是从道上驶来的,而有道路就有人家。她必须把姨父一伙的活动告诉这里的人们。她站起身沿沟道趔趔趄趄往前走着,来到了海岸的一个转角,一脚踩在一个卧倒在地的人身上,那人惊叫一声,一举把她击倒在地。原来是小贩哈利。他见玛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呵呵笑道:“没想到我在这里吧?你以为我同他们一起在海滩上吗?不过我是来者不拒的。”他淫笑着用手朝玛丽身上抓来。玛丽急忙往边上一挪,顺手给他下巴上一拳,哈利尖叫一声用手摸住下巴。紧接着玛丽站起身朝他额上踢了一脚,又突然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他眼前撒去,哈利一时迷住了眼,玛丽在坑坑洼洼的道上撒腿跑了起来。恐惧的心理使她丧失了理智,她竟然朝高高的海岸攀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居然爬到了陡峭的岩顶,躲在两块石头间的狭缝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躲开小贩哈利。她一转头,一眼瞥见姨父和他的同伙在不远处岸顶的一块岩石后,背朝自己,面向黑沉沉的大海。她在石缝里躺了一会儿,不见什么动静,便悄悄地缓了口气,右面海上,远远地露出星星一样的亮光。常识告诉她星星不会是这种白颜色的,而且不会这样随风来回摆动。一眨眼亮光不见了。玛丽揣测这是姨父他们设置的暗号。忽然,就在那个方向她隐隐地望见一只船的躯売,几根黑色的桅杆象手指一样伸展在船身上面,船两侧的水面上泛起了阵阵浪花。船越驶越近,乔斯他们蠢蠢欲动。玛丽再也忍受不住,她朝海滩冲去,高高地挥动双手大声喊叫着。突然,她被人一把抓住,揿在海滩上,随后被踢了几脚,嘴里被麻布塞住,两手被反缚在背后,然后一个人被丢下了。她无能为力地躺在那里,喊叫声在喉咙里就哽住了。没过一会儿她听到接二连三的石块撞击木头的声音,紧接着海面上升腾起人们恐怖凄惨的哭叫声。玛丽望见黑黝黝的帆船慢慢地往一边倾斜下去,就象一只大海龟似的;桅杆折了,帆也翻落下来。匍伏在海滩上早就迫不及待了的歹徒,一跃而起,疯子般地涉水朝那艘船奔去,口里大声喊叫着,一到船前,便你争我夺地抢船上的东西,然后就往岸上跑;每见到一具尸体漂浮到海滩边,歹徒们便一跃而上,争夺手上的戒指和口袋里的金钱。开始退潮了。但这伙醉汉并未注意到这一点,过了好长时间,伫立在海岸的乔斯·梅林突然抬起头,望见东方开始泛白。他惊慌地向他们大喝一声,歹徒们才惊醒过来。他们利令智昏,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破晓了。他们有点儿恋恋不舍地望了那艘下沉的船一眼,然后象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跑上海滩朝车道那一头奔去。曾是他们盟友的黑夜把他们抛弃了。乔斯把麻布从玛丽嘴里拉出,把她从地上拖起,见她弱得站不住脚,驾了几句,往肩上一甩,扛着她往路口跑去。一到路口,只见惊慌失措的歹徒正拼命地把一半陷在沟里的马车往上拖。出于恐惧,这帮笨手笨脚的家伙在把车拖上路时竟把它翻了,压在下面的一只车轮被砸得碎成几块。歹徒们即刻便往停在不远处道上的农车跑去。一个仍然忠于头儿的家伙放火烧了破马车,以免留下痕迹,这时歹徒们为争夺农车彼此大打出手。乔斯·梅林在小贩哈利帮助下击毙了两个同他对抗的家伙,其余人吓得远远地逃了开去,乔斯和哈利便把从船上抢来的一些东西连同玛丽一同装上农车,随后哈利把还在地上蠕动的两个家伙拖进火堆里烧了。天愈来愈亮,连一分钟也不能呆了。乔斯和哈利跳上农车。哈利朝马猛挥几鞭,马车便在车道上飞快地往回疾驶。云层迅速往后退去,玛丽忽然想起:这一天是圣诞节。十二当她醒来的时候,玛丽发现自己躺在牙买加旅店她的卧室里。裴逊斯姨妈坐在床前,两眼窥探着她的脸蛋儿。玛丽见了姨妈,不觉一阵心酸,她用手拭了拭眼泪。“我在这儿躺了多久了?”玛丽问道。姨妈告诉她,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听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裴逊斯姨妈,为了你,我留在这儿,可我实在是受够了,你不能指望我再忍受下去了。不管乔斯姨父曾经怎样待你,他现在成了一只野兽。你的眼泪没法使他逃避惩罚,他两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他在海边杀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我目睹许多人淹死在海里。悲惨的情景到死都忘不了。”她调门越来越高,简宜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姨妈做了个手势,要她安静下来,但已经晚了。门被推开,旅店老板站在门槛上,面容憔悴,脸色发灰,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们。“我刚才似乎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他说,“下楼却不见人。你们听到什么没有?”没有人冋答。裴逊斯姨妈只是摇摇头。“他准会来的,”乔斯说。“我不听他的话,真是该死。他警告过我一次,我却嗤笑他,现在我们都完了,告诉你们,戏到这里要收场啦!为啥你们让我这样喝酒?为啥你们不把酒瓶儿都砸了?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玛丽说。“你怕谁?谁警告过你啦?”乔斯摇摇头。“不,”他慢吞吞地说,“我现在没有醉,玛丽·耶兰,那是我的秘密。不过我得告诉你——你甭想跑——现在我是腹背受敌:一面得提防法律,另一面——”他停下来,狡黠地乜了玛丽一眼。“你想知道吧?”他说。“你打算溜出这幢房子,嘴上挂着这个人的名字,把我出卖吧?你想看到我上绞刑架?我不怪你,不过不要忘记是我救了你。你想过吗,如果我不在场,他们会把你怎么样?”他蹒跚地站起身,示意两个女人跟他一起下楼,他们先后来到楼下厨房。门窗都紧紧地闩上。他转过身,面对两个女人。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我们必须制定一个活动计划,”他说,“不能这样束手就擒。”他妻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前,“为什么我们不赶忙偷偷地跑掉,”她附在他耳旁说。“马车不是在马厩里吗?我们可以晚上走,先到朗塞斯顿,用不了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戴文,然后再到东部各郡去。”“蠢货!”他咆哮道。“你不知道从这儿到朗塞斯顿的路上会有人把守着吗?现在整个国家都会知道圣诞那天在海边发生的事。肯定有人会怀疑是我干的,如果我们逃跑,这就给他们抓到了证据……”突然,他从椅子上站起,脸色白得象张纸。“听,”他沙哑的声音说:“听……”两个女人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一线亮光。什么东西在偷偷地抓挠着窗格玻璃,接着又是几声极轻的敲打声。旅店老板伸手从前面一把椅子上拿过枪,然后伏下身子,象猫似的轻轻地爬到窗下,等了一两秒钟,他突然跳起,一下子拉开百叶窗。午后的灰蒙蒙的亮光立刻斜射进屋子。一个男子站在窗外,铅色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尴尬的笑容。原来是小贩哈利。乔斯·梅林长长地舒了口气。“该死的,还不快进来。你想吃子弹吗?我还以为是哪个混蛋呢。开门去,玛丽,别象鬼一样地挨墙站着。”“哎,有什么消息?”乔斯在哈利进屋后问道。“这一带全知道啦,”小贩舔舔舌头说。“我今天下午到伯德明去,整个城里都在谈论这件事,许多人嚷着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昨晚我睡在卡麦尔福,不少人在大街上咬牙切齿地挥动拳头。这场风暴只会有一个结局,乔斯,你该是明白的吧?”他边说边用两手叉在脖子前。“我们非得逃跑不可,”他说,“这是唯一的出路,路上根本不能走了,只有穿过沼泽地先到戴文再说。”“他们有什么证据,说明是我们干的没有?”乔斯问道。“证据?”哈利说,“我们干了这么多次,怎么不走漏一点风声?我倒不是有心顶撞你;乔斯,这一次都是你捅的大漏子。你要我们象你那样喝得烂醉,然后把我们拖到海滨冒险;在那里又留下那么多痕迹。现在一切都完啦。”乔斯·梅林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抑制住怒火说:“你竟然这样指责我?你们这些恶狗,走运的时候都围着我打转,舔我的靴子;现在一倒霉,倒来责怪我?”小贩强作一笑。“我看咱们还是心平气和一些,过去的事情就别谈了。现在既然咱们一伙都散了,就甭考虑别人了。咱俩在这件事情上陷得比谁都深,所以就更该同舟共济啦。”“说下去,哈利!”乔斯冷冷地说。“现在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贩说。“不过可不能空着两手走。你那边屋子里不是放着两天前从海边装来的东西吗?按理说那是属于大家的,不过现在除了你我不会有人来取的。”“那么,你到这儿来不光是为了看看我的笑脸罗?”旅店老板说。“不过这些东西我都脱手了?”小贩收敛起笑容。“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以前确实嗅出一些名堂,不过我还不太懂。呔,乔斯·梅林,你是不是听从你上边哪个人的命令?”乔斯象闪电一样扑过去,把他从椅子上揿倒在地,用枪筒顶住他的喉咙。“动一动,老子就毙了你。”他说。哈利翻着白眼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屋内两个妇女则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老子从三年前干这一行起就一直是头儿,”乔斯说。“谁敢对老子发号施令?你这鬼崽子今天原来是想来捞油水。你以为我不在厨房里,所以想溜进厨房,把挂在墙上的枪拿了,把老子干掉,然后把那屋里的东西全吞了?你以为老子在开窗时没看见你惊慌失措的神色?老子本想毙了你,不过现在倒改变了主意,咱们还需要同舟共济。明天是礼拜天,不会有人忙于这一天捉拿我们的,我还需要你同咱们一块儿走,我独自一人也拿不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现在离明天晚上还有二十四小时,妈的,我可没工夫跟你多罗嗦,你马上给我站起来,把厨房门打开,朝右拐弯,穿过走廊到贮藏室里去,你得在那里过夜。妈的,你的眼睛别老是贼溜溜地打转,这儿每一扇门窗都锁着哪!”他说着呵呵大笑起来,一边用枪顶往小贩的背脊,骂骂搡搡地把他赶出厨房押到贮藏室里。十三玛丽衣服没脱就睡了。她被反锁在屋里,钥匙在进屋时就被姨父收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在睡梦中被惊醒,有人从院子里往她的屋子的窗上接二连三地扔泥块。她迟疑了一下,下床蹑手蹑脚地迗到窗前。走廊下站着一个男人,正弯下腰去抓起一团泥块要往上扔。他一抬头,玛丽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吉姆!她立即打开窗子,刚要开口招呼,吉姆急忙举起手要她别作声。“快下楼给我开门。”吉姆两手象杯子般地合在嘴上说。玛丽摇摇头。“不行,我被反锁在屋里了。”“那么快把你床上的毯子拖下来。”他轻声说。她明白他的意思,把毯子一头系在床脚上,另一头扔出窗外。吉姆一举手正好接住。然后象爬树一样上了二楼,跳进玛丽的屋子。“我得向你道歉,”他拉住玛丽的手说。“上次在郎塞斯顿没打招呼就把你扔下了。”“听说你被拜萨特先生拉上了一辆马车,”玛丽说,“我估计你盗马的事被发觉了,所以一直为你担惊受怕的。”吉姆没有询问玛丽那天是如何回家的。他眼睛往四周扫视着,轻声问道,“你怎么会被锁在屋里?”“姨父怕我跑了,”玛丽说,“把他的秘密泄漏出去。他告诉我他在厨房里过夜。他不知道害怕哪个人,把门窗都锁着,手里老是拿着枪。”吉姆冷笑着说,“他当然害怕。用不了多久他就更要怕罗。我本来打算见他,不过既然他手里拿枪,我就得推迟到明天。”“明天也许太晚啦!”“什么意思?”“他打算明天一黑就离开旅店。”“真的?”“我干吗要骗你?”吉姆缄口不言了。玛丽的话显然使他意外,他思虑着。玛丽看着他沉思的样子,以前对他的怀疑不觉又油然而生:莫非他就是姨父又恨又怕的那个人,是掌握姨父性命的人。哈利那句使姨父相当恼火的话又在她耳际响起:“呔,乔斯·梅林,你是不是听从你上边哪个人的命令?”告诉他姨父想跑的事也许是一件蠢事,而且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但不管他是什么人,她毕竟是爱他的。吉姆突然看见玛丽脸上的伤痕。“这是谁干的?”玛丽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圣诞夜我受的伤。”从吉姆的眼光里玛丽立即明白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而且他正是为了这件事才到这里来的。“你同他们一起去了海边?”他低声问。玛丽点点头,接着她把那天晚上的经过三言两句地告诉了他。“他非得偿命不可!”吉姆听罢皱紧眉头说。他站起身,拉了一下玛丽的手。“我得走了,你千万得小心。再见。”说罢他便朝窗口走去,翻过窗槛,拉住毯子往下爬。玛丽见吉姆的黑影溜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中,便把毯子拉起,重新关紧窗子。天很快就要破晓了,玛丽睡不着觉,坐在床上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她在白天不能引起姨父的怀疑,一到傍晚便将偷偷地跑到奥特南,把事情告诉牧师。那天白昼玛丽只有午饭时同姨父呆在一起。她鼓着勇气问他打算几点钟走。“待我准备好以后。”他简短地答道,再也不说什么了。十四挂钟敲打了四下。玛丽见楼下没有动静,便爬出窗外,把窗推紧,然后两手放开窗外的石槛,两脚即刻就着地了。幸好脚踝子没有蹩着。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幢充满杀气的房子,便悄没声地走出院子,迈开大步朝目的地走去。她来到牧师的宅邸,天已昏黑。几株大树几乎遮往了宅邸的正面,里面竟没有一丝亮光。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女人手里拿着花束从屋里出来。她瞅了玛丽一眼,见玛丽睁大眼睛张望着,便停住脚步。“请问,”玛丽说,“戴维先生在家吗?”“不在家,”女人说,“他今天到别的教区去了,离这里有好多哩路。今天晚上他不会回来了。”玛丽不相信地瞪着那个女人。“不在家?”她问。“不可能!你别搞错了?”女人起先有点儿恼火;但见到玛丽大失所望的样子,她便温和地答道:“我是他家的女佣,如果你留个纸条,我可以等他回家后……”玛丽没等她说完就哭丧脸儿道:“太晚啦;这件事事关重大。戴维先生不在,我该怎么办哪?”女人眼中闪过一道好奇的目光。“是谁得了重病吧?我可以告诉你医生住在哪里。”玛丽没有回答。她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离这儿最近的治安官是谁?”她最后问。女人皱起眉头。“奥特南附近没有,”她说,“不过,北山下拜萨特先生住得还不算太远,离这儿大约四哩路。可天这么晚,你又是个女孩子……”“不要紧,我生来就住在孤僻的地方,不害怕晚上走路。”玛丽停了一会又说,“如果你有笔和纸……”女人没等她说完就走进屋去。不过一分钟她就拿着纸和笔走了出来。玛丽借着月光写了十几行字,把她的来由告诉他,接着她把纸条折起,交给女佣,随后向女佣问明去拜萨特家的路途,朝大路走去。月亮高挂在夜空,透过树叶撒下银辉。玛丽趁月光赶路倒不觉害怕。她加紧步伐朝山谷下走去,不到一小时,终于来到治安官先生的大门前。她敲响了门上的大铃,十几秒后,一个男佣打开大门。“我有急事找拜萨特先生,”她告诉他,“他不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只要能让我见他,我会向他解释的。”“拜萨特先生今天上午到朗塞斯顿去了,”那人答道,“他被匆匆地叫走,到现在还没回来。”玛丽再也克制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如果我一小时内不能见他,一件可怕的事件就要发生了。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就会逃出法网……现在我又能去找谁呀!”“拜萨特夫人在家,”男人惊奇地瞧着她。“也许她能见你,如果你的事象你说得紧急。”他说完话便带着玛丽走进大门,穿过大厅,来到一间优雅舒适的屋子。一个妇人坐在椅子里,大声地教两个孩子读着一本书。玛丽一眼就认出她是在朗塞斯顿集市上买马的女人。女人看见玛丽吃惊地抬起了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温雅地问。“你脸色发白,莫非受惊了?有话坐下谈吧。”玛丽急忙摇摇手。“谢谢您,但我必须知道拜萨特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谁知道呢,”夫人说,“我一直放不下心来。我丈夫是去完成一件非常危险的使命。不知你听说过去伯德明路上的那家旅店老板梅林没有。我丈夫早就怀疑他干了一些可怕的犯罪勾当,但是直到今天早晨,他才拿到充分的证据。他去朗塞斯顿召集士兵,打算今天晚上去捉拿凶犯。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玛丽立刻把自己是什么人和来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夫人,夫人开始听玛丽说自己是旅店老板的侄女时大惊失色,直到玛丽说明来由后她才平静下来。“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夫人说,“你这张脸不象是说谎的。问题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既然拜萨特先生带兵捉拿我姨父去了,”玛丽说,“我就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心里急得火燎似的,不知裴逊斯姨妈会出什么事。还是回旅店看看为好。”“这么晚了,你又是……”玛丽焦急地打断道:“我知道您的好意,夫人!不过我在这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夫人说,“我派马夫理查德赶车送你回去。”拜萨特夫人拉起屋内的铜铃。“叫理查德马上把马主赶来,”她对刚进屋的惊异的男佣道,“他来时我会给他解释的。”约莫一刻钟后马车赶来了。理查德腰里别了两支枪,拜萨特夫人授命他途中可以对任何敢于进犯的人开枪,随后吩咐玛丽到旅店得小心行事。马车辘辘地启动了。一转眼治安官先生的宅邸就在背后消失。玛丽突然想到她又开始了一次危险的也许是愚蠢的旅行。十五马车行驶到旅店背后的小山丘,理查德转身轻轻地对玛丽说,“马车最好还是停在这里。你就坐在车里等着,我去看看动静吧。”玛丽急忙摇摇头。“还是我去好,你在这儿等着。奇怪,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治安官先生大概还没到,我姨父也可能跑了。不过我总得去看看,我不怕同姨父撞个正着。”马夫竭力劝阻。但玛丽坚持道:“我一定要去,姨妈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答应你一定小心行事。”随后她从理査德手中拿过枪,“别跟着我,除非你听到我的喊声或者枪声,不过你得千万小心。”她说罢下了车,手指扣住板机,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块大石头朝旅店的院子走去。院子里空空落落。马厩的门关着。旅店里漆黑一团,就象她七个小时前离开时那样死气沉沉。院子的泥地上并没有车辙儿,没有逃跑的任何迹象。马厩里传来了马蹄移动的声音。玛丽知道姨父还在旅店里。她踟躇不前:是不是回马夫那儿等治安官带人来了再说?她走到走廊门前附耳听了一下,里边没有动静。她拉了一下门柄,门是锁着的。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前,透过百叶窗朝里张望: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把手放到门的拉手上轻轻一扭,门竟然开了。她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在眼睛慢慢适应了厨房的黑暗后,她发现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她把门全拉开,鼓起勇气往里屋走。火炉快要熄了,只有左面一角还亮着一点火。桌子上有一支蜡烛,她便拿过来放到火上点着了。闪烁的烛光使玛丽紧张的心情稍稍平缓了一些,她看见通向走道的门敞开着,便一手提枪,一手拿蜡烛朝里屋走去,总觉得这种寂静是异常的。忽然她想起了:前厅挂钟的滴答声没有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前厅走去。刚一进屋,便看见原先在墙上的挂钟倾倒在地,而在挂钟的旁边直挺挺地躺着牙买加旅店的老板。地上染着血,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背部。旅店老板准是在剧烈疼痛时,把钟拉倒的。他已经死了。玛丽看着这一情景,不禁麻木地呆立了好一阵子。走道里蓦地吹来一股冷风,把玛丽手中的烛火灭了,她猛然惊醒过来,克制不住心头的恐怖,象兔子一样地撒腿就跑,跌趺撞撞地穿过走道和厨房,飞奔过院子,绕过大石块,跑到了马车跟前。“他死啦,”她一把拉住理查德的腰带;牙齿打颤地说,“我亲眼看见他躺在地上,背上扎着一把匕首。”理查德把她当成一个受惊的小孩似的一手护住她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头。“别怕,有我在。你说清楚究竟谁死啦?”“我姨父死了。”“那你姨妈呢?”“我没看见。看姨父样子准是死了好几小时,如果姨妈活着,她应该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呢。”这时从北面传来了什么声音,两人立刻静下来谛听。一阵阵轻微的马蹄声从山谷那一头传来,渐渐地由远而近。大约一两分钟以后,一队骑士飞驰而来。领头的看见马夫后吃惊地喊道:“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啦?”那人转过马头,勒住缰绳,原来他就是治安官拜萨特先生。“旅店老板死啦,是被谋杀的!”马夫叫道。“他侄女在这儿,拜萨特夫人派我从北山护送她到这里来的。让她把情況告诉你吧。”治安官吩咐士兵们进旅店搜查,然后下马听玛丽叙述她下午四点离开旅店后的情况。“看见姨父躺在地上那种可怕的样子,”玛丽最后说,“我就顾不得姨妈……”突然,旅店里传出士兵们的喊叫声,说二楼有一具女尸。拜萨特先生立即朝旅店奔去。几分钟后,他从旅店出来。“很遗憾,”他说。“我给你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你可能估计到了吧?”“是的。”玛丽点点头。“同你姨父一样,她也是被短刀刺死的。”治安官说。玛丽紧裹着斗篷,脸上毫无表情的呆坐着。她仿佛觉得自己该对姨妈的死负责: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旅店,姨妈或许不会死。这时旅店里又响起了喧闹声。士兵们押着一个满脸污秽的家伙从院子里出来。玛丽定睛一瞧,原来是小贩哈利。“准是他,”玛丽高声喊道,“准是他杀了我姨妈。他是姨父一伙的,昨晚到旅店来和姨父吵了一通,被姨父关起来的。”“他不可能是凶手,”一个兵士说,“他被反锁在屋里,我们三四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外面把门砸开。”“奇怪,”治安官说,“凶手究竟是谁呢?”玛丽脑子里突然出现吉姆的身影,她想起他咬紧牙关说的那句话:“他非得偿命不可。”玛丽心里打着寒颤,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愈来愈近,最后在小山丘顶上出现一个骑马的男子。“站住,”治安官大声喊道,“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北山的拜萨特先生吧,”马跑近旅店时那人说,“我接到牙买加旅店玛丽·耶兰的纸条,她有急事需要我帮助。我是奧特南教区的牧师。”十六玛丽独自坐在牧师的起居室里,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炉火。她从清晨两点一直睡到傍晚刚从床上起来。牧师不知上哪儿去了。她的体力已经从疲劳中恢复,但心情却未能平静下来。脑子里老是浮现出咋晚旅店里发生的事情。快六点了,门外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她知道戴维先生回来了,便把门拉开。“你今天吃过东西没有?”牧师微笑着问。“没有,”玛丽摇摇头说道,“我刚起来不久,不知先生到哪里去了?”“我睡到上午八点,然后到北山去了,”牧师答道,“我们共有八到十个人在拜萨特先生家里吃了午饭,我了解了不少事情。”“姨妈的尸体现在怎样了?”玛丽急忙问。“和她丈夫一同运到了北山,准备埋在那里。”牧师说,“你不用担心这个。”牧师同玛丽一起把女佣汉娜准备好的晚餐从厨房里端来,在桌子旁坐下吃了起来。“哈利怎样了?”玛丽问,“他们没放走他吧?”“他被锁在一间屋里,”牧师答道,“为了保性命,他交代了他们一伙大量的犯罪事实,甚至说老板可能仅仅是他们名义上的领袖,说你姨父很可能听从他上边另一个人的命令,你认为如何?”“很可能。”玛丽有点冷漠地答道。“我今天还在拜萨待先生家遇见旅店老板的兄弟,你那位朋友吉姆·梅林。”“吉姆?”玛丽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治安官先生会把他怎样?”“他不会把他怎样,”牧师道,“既然吉姆为他效了劳,他不大可能因为盗马的事跟吉姆算账。”“我不明白,吉姆为他效了什么劳?”“你脑子今天怎么解不开疑团,玛丽·耶兰?你不知道是吉姆·梅林告发了他的兄弟?”“是吉姆告发了他的兄弟?”玛丽惊叫了起来。“看来吉姆跟哥哥关系不和,”牧师说,“他在朗赛斯顿被治安官逮住后,告了他哥哥一状,近年来海边发生的一系列血案说与旅店老板有关。治安官要他拿出确实证据,说这样可以给他自由。于是他在前夭夜晚到旅店去了一次。下午我在场时,他还宣布打算今晚到华里更的铁匠那儿去。我正是为此才匆忙赶回来的。”“他到铁匠那儿去干吗?”玛丽问。“他将把他今天凌晨在牙买加旅店旁的地里捡起的一颗新铁钉拿给铁匠看。那颗铁钉是从一只马蹄上掉下的。吉姆是个偷马贼,知道这一带每个铁匠的活儿。”“那又怎么样呢?”玛丽莫名其妙地问。“昨天是星期天,而星期天铁匠通常是不干活的,除非顾客是铁匠特别尊敬的人。昨天只有一个人骑马走过汤姆·乔斯的铁匠铺子,要求为他瘸了腿的马蹄上加一颗新钉,时间大约是在晚上七点钟,随后那个人骑着马朝牙买加旅店跑去。”“你怎么会知道的?”玛丽迷惑地问。“因为那个人就是奥特南的牧师,”他回答说。十七屋里一阵可怕的寂静,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飕飕的气氛。两人相对而坐,仿佛都等着对方先说话。几分钟后,牧师噎了一下,终于又开口了。“现在抓我们的人快要到了,我们还是走为上计,但既不能坐车,也不能带行李,只能空手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戴维先生。”玛丽强作笑脸地说。“不,你现在已经知道是我杀死了牙买加旅店的老板,还有他的妻子。你知道是我指挥了你姨父的每一个行动,而他仅仅是他们一伙名义上的领袖,没有我的命令他干不了任何事情。这个混蛋不听命令,在圣诞夜喝得烂醉,把事情全都败落了。他自己当然难免一死,问题是他还会把我出卖,所以我不得不把他干掉。”法兰西斯·戴维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大概还记得你姨父干掉律师那天晚上,躲在二楼客间里的那个人吧?”玛丽半闭着眼睛不作回答,面对这个几个月来一直装做她的朋友的伪君子,她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厌恶,以及对自己的上当受骗的幼稚的行动的懊悔。“没有时间了,玛丽,”戴维看着墙上指向七点的挂钟道,“我一直很钦佩你的勇气,喜欢你的人格,所以打算同你一块儿走。你的外衣在大厅的衣架上挂着。”他看了看毫无表情的玛丽又说,“怎么?我在等你,玛丽·耶兰。”玛丽看着挂钟,知道时间对他是万分紧迫的了,尽管他在极力掩盖焦躁的心情。她思忖着,如果他拒绝跟他走,将免不了吃刀子;如果跟着他,至少对他是个包袱,会减慢他逃跑的速度。她微笑地正视着他的双眼。“我跟你走,戴维先生,”她说,“不过你会发现我将是你的绊脚石,而决不是你志同道合的伙伴。”“你是朋友还是敌人对我都无所谓,”他告诉她,“你很快就会把什么都忘了。我会教你如何生活的。”她跟着法兰西斯·戴维来到马厩旁。“我们俩各自骑一匹马,走沼泽地和山路。”戴维凝视着远方说。黑沉沉的夜,天空中乌云压得低低的,把月亮遮蔽了。冷风不时地刮来,夹杂着一股湿润的气味,戴维和玛丽骑上马,象两个朝圣者一样开始了这次神话般的旅行。多石的小山在他们身边逶迤起伏,挡住了身后的整个山野。两匹马迈着小步。“我们去哪里?”玛丽终于问道。戴维转过头,微笑地指着北方说:“大西洋是我的朋友,那里会有船把我们带走的。我们可以去西班牙,去非洲,领略一下广漠无垠的沙漠,享受无比充裕的阳光。”“即使能到达那里,你不怕我跑吗?你不怕在有人群的地方我叫人抓住杀死我姨妈的凶手吗?”“到时候你会把什么都忘了,什么牙买加旅店,什么血案,还有那个叫吉姆的小伙子,都会被你置诸脑后的。”玛丽刚要说话,一股浓湿的雾气扑面而来。两人立即勒住马头。夜幕中,浓雾象一堵白墙似地挡在他们的前头。他们等了一会儿,沼泽地带的雾气有时会突然地消散,就象有时会突然地袭来一样。但这一次雾气却经久不散,象蜘蛛网似地牢牢地笼罩住他们。“老天爷看来在跟我们作对,”戴维阴郁地对玛丽说,“雾气几小时内退不了,在满是沼泥的地方这样继续赶路无异于发疯,我们只能等到天亮了再走。”玛丽默不作声,似乎感到有了希望。但转念一想,雾气既能挡住逃跑的人,也同样能挡住追赶的人,她不由得又泄气了。“你累了,”戴维说,“现在还不到半夜,所以你还是睡一觉。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玛丽跳下马,头和身子刚一靠地,就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少时侯,她被一只有力的手推醒了,这时天色已经破晓,她佔计自己至少睡了四五个小时了。周围仍然是浓雾重重,象一条白色的毯子一样把下面的沼泽地都裹住了。法兰西斯·戴维坐在她身边,用手朝山下指着。玛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除浓雾外一无所见。“听,”戴维启口道,“这是什么声音?”玛丽凝神谛听着。从浓雾深处远远地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音调十分奇特,不象人的声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它就是北山的治安官的猎犬,我曾经听到过它的叫声。可惜我把他家养猎犬的事忘了。”他站起身,指着马又说,“我们必须把它们赶到下面的沼泽地里去。它们现在对我们是有害无益的。”说罢,他把两匹马牵到陡峭的斜坡边上,从地上抓起一大把石子,雨点般地把石子朝马背上扔去。受惊的马大声嘶叫起来,象旋风似地冲下陡坡,一边把身上的石子和泥土抖掉。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白雾之中了。猎犬断断续续的叫声愈来愈近了,狗吠声同人的嗔叫声夹杂在一起。法兰西斯·戴维终于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快,”他一把拉住玛丽的手说,“跟我一起往上跑。”戴维用手挟住玛丽的身子,同她一起撒腿往山上攀登。两人的速度似乎很慢,好不容易才接近山巅。玛丽不时地往下张望,渐渐地看见追赶的人群在雾里忽隐忽现,至少有五十人,往上行进的速度很快。他们的喊叫声同狗吠声此起彼落,愈来愈响。在追赶到离玛丽他们五十码左右的地方,一个人跪下身把枪举到肩头,往上放了一枪,但子弹不知打在哪里。他站起身,玛丽才看清原来是吉姆。戴维这时已经顾不得玛丽了,没命地往山顶上跑。吉姆瞄准了又放了一枪,这一枪嗖地从玛丽耳边擦过。玛丽抬头望去,只见戴维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硕大的身躯映衬着天空,一头白发迎风飘动,象一座雕塑。他伸展开双手,随后双膝一软跌倒了,从花岗岩山峰一直翻滚到浓雾底下看不见的地方。十八一月上旬的一天,阳光灿烂,大路上还覆盖着薄薄的冰层。玛丽悠然自得地朝沼泽地维西河那一头走去。她现在可以任意上哪儿去。尽管拜萨特先生和太太竭力地挽留她,希望她能住下,帮着料理一些家务,但她却因为自已成了众所注目的人而感到烦恼。在她身上不禁燃起了思乡之情,而且愈来愈强烈了。她渴望回到海尔福,回到南方的青山翠谷中去,同过去的邻舍和朋友们生活在一起。她走过维西河的时候,远远地眺望吉姆住的那幢小屋,跟她上次来这儿的时候不同,小屋周围有一种异样的空荡荡的感觉,玛丽不禁诧异,快步地朝小屋走去。一辆马车在大道上迎面驶来,马由于重重的驮子而喘着粗气。车上望得见的就有席子、壶罐、木盆和棒子等许多东西。玛丽知道准是谁在搬家了。马车越驶越近,赶车的人突然伸起胳膊向玛丽招手。玛丽站定望去:原来是吉姆!“你好点了吧?”他花马上高声叫道。“听说你病了,最近一直躺在床上。”“你准是听了谁的讹传,”玛面说。“你知道我住在拜萨特先生的家吧?平时我常在北山一带走走。我对周围的邻居实在是腻烦极了。”“我还听说你要在治安官家住下,做拜萨特太太的女伴?”“他们待我很好,不过我还是不打算呆在北山。我想回海尔福去。”“你打算在你家乡干什么?”“我想重新办农场,咱南方人都很好客,我可以先住在村里的邻店家里。”玛丽看了看马车上的东西问道,“你打算到哪里去?”“我同你一样不想呆在这里了。”他说,“我对沼泽地腻烦透了。”他指着车上的东西又说,“这就是我的家,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车上了。现在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从小就是个流浪儿,从来没在哪里定居过,我生来注定是要过这样的日子的,到死如此。”“你这样到处流浪,生活不安定,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在哪里安家落户的。”玛丽拍打着马背,吉姆做了鬼脸朝她笑着。“你打算朝哪儿走?”玛丽问。“到塔马以东去,”他说,“我决不会回到西边来的,除非等我老了,把在这一带发生的事情忘掉。也许有一天我口袋里有钱了,我就不再偷马,而是买马儿玩了。”“你别老说这样的蠢话,吉姆。”吉姆没有回答,他绕到马车的后面,把东轮下的小石子踹开,然后纵身上马。“现在已经过了中午,我得上路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冷酷无情?”玛丽绷着脸儿说。“唉,”吉姆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是个男人,我就带你走,咱俩就能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如果你朝南走,我就眼你一块走,”玛丽说。“可是我要朝西北方向去,玛丽。别这样老拉着缰绳不放。”吉姆托起玛丽的下巴颏,在她脸蛋上吻了一下。“黑夜以前我还要赶五十哩路呢。然后停车在路旁搭一个帐篷,点起火煮饭吃,你会想念我吧?”玛丽没听他说话,转过脸朝南方望去。她犹豫着,两手拉着缰绳在颤动。“等一等,”她把缰绳交给吉姆说,“拉住马头,搭我一把吧。”吉姆把马鞭放到一边,弯下身,夹着玛丽,一把把她提到马鞍上。“你想要我把你带到哪里去?”他说,“你要知道,现在你背朝着海尔福。”“我知道。”她说。“如果你跟我走,日子会过得很苦的,甚至还会象野人那样生活,玛丽,到哪里都没个固定的住处。男人们在火头儿上时是很难相处的,而我脾气又特别槽糕。同你的农场生活相比,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你没法子得到舒适和安静的生活的,”“我决心担点风险;吉姆。试试是否受得住你的脾气。”“你爱我吗,玛丽?”“我想是吧,吉姆。”“比海尔福还要爱吗?”“这一点我没法问答你。”“那你为什么要同我待在一起?”“我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是我今后生活的归宿。”吉姆微笑着拉往玛丽的手,把缰绳交给她。他吆喝一声,向马挥了一鞭,马车辘辘地朝塔马方向驶去。(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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