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组局之再议中国都市喜剧的可能性

在2011年跻身中国电影导演“亿元俱乐部”后的第二年春节贺岁档，以拍摄电视剧《武林外传》走红的导演尚敬试图再次复制去年《武林外传》电影版的票房奇迹，以目前的口碑度以及票房而言，想要超越实比登天还难。《武林外传》电影版诞生于其电视剧拍摄后的五年，其票房走红必定有观众情感诉求的需要，这种情感的依赖让制片方瞄准了贺岁档的获利空隙，尚导也以中规中矩的表现交上一份对观众还算满意的答卷，在电视剧衍生品的海洋里，观众们又重温了一把“同福客栈”的好梦一日游。这次的《饭局也疯狂》同样把场景设置在封闭的单一空间内，坐落于“道法天然”风景区的天人一大酒店，更像是升级版的“同福客栈”，其包间的电视机中播放的正是电影版《武林外传》。刘桦饰演的老板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临招工难的窘境却招来各色人马大驾光临。十二个角色先后登场亮相，群像式 单一空间的叙事就此展开。来讨债的海鲜小贩，退休警官和女儿准女婿，招摇撞骗的伪国学大师，开矿挖煤的爆发户司机，满口权威话语的企业老总，过气的娘娘腔动作明星，潘多拉模式的蛇蝎美女，不怀好意的花木兰模式的女贼，留在酒店的一保安外加俩服务员。创作者的初衷，也许是想以圈定小范围的描摹，对人物对事件的对立冲突，传递出不失社会批判性的癫狂喜乐。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对于当下中国的种种。大酒店的食品安全、穿LV纸尿裤的暴发户煤矿老板、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国学大师、没文化的动作明星、想凭身体和姿色上位的美女，经济巨头与黑社会背后的不良勾当，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剑指中国都市症候群。如果你细心，说不定还会在沸腾狂欢的人群中找到《武林外传》高呼”上面有人“的老妇书商，此刻她却摇身一变出现在周身的繁华，原本精明无比的生意人此刻却像痴呆患者般时而嗤笑，时而大哭。潜台词未尝不是一种暗示，最会打时代小算盘的人，如今也看不懂时代的变幻。她像一个尚敬式的符号，穿插在系列作品中，别有一番意味。从《武林外传》电视剧版到电影版，再到今年的新作《饭局也疯狂》，不变的是导演在作品中所渗透的严肃批判性，“上面有人”等经典台词自不必说，去年电影版对”房事“的批判在影院同样也赢得了观众的叫好声。无论是借古讽今，还是小空间内的感慨，其实都流露出电视剧导演转向大屏幕后不变的情怀，尚敬也好，滕华涛也罢，他们对现实的敏感度，对大众文化的熟稔，远远超过了电影导演。纵然技术粗鄙，镜语匮乏，姿态低矮。在类型电影的道路上，至少他们懂得讨好观众，议”房事“吃”饭局“谈”失恋“。而我们的大导演陈凯歌，这个暌违都市已久的”文化人“，今年又将献出描摹都市的新作《搜索》。他究竟能搜索出什么呢？不妨拭目以待，但绝不放高期待。《饭局也疯狂》更多的还是令人失望。身为编剧，在话剧界风生水起的俞白眉却无法驾驭电影小片的思维。无论是交代人物的线索、叙事动机，叙事节奏，皆乏善可陈。同是大酒店式的叙事题材，同是单一场景群像小人物的描摹，同是喜剧。比较美国新好莱坞时期的《怪宴》和日本喜剧大师三谷幸喜的《有顶天酒店》，差距便显而易见。有叙事的野心值得鼓励，但作为都市喜剧的商业电影，能够获得观众芳心的，显然是一个难得的好故事。喜剧策略的不当，同样让本片失分。《武林外传》胜在借古讽今，胜在颠倒与错置，胜在对大众文化适当的剖析与演绎，它的成功是贴近符合巴赫金quot;狂欢”理论的。但来到都市，由于种种禁忌与局限，给予其发挥空间就更少之又少。尚敬是精通通俗文化的，创作过春晚的小品，也拍过情景喜剧。但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挠不到观众的G点。夸张的人物造型与表演，混搭着各地的方言，走到今日的都市喜剧是否还能使观众笑出来，这又不得不打一个问号。在后“疯狂的石头”的时代，几近走火的夸张人物，与大面积的方言台词铺张，在技术不到位的前提下，这种组合实乃为创作增添如同地沟油般的恶心粘稠感。观众已经不买账了，仅凭着对娘娘腔的戏谑、方言的调侃、MTV式的感官刺激，这种破罐破摔的拼贴着实是观众吃不消。就好比这几日大家在讨论小品这种艺术形式是否已经不适应春节晚会的形势，逐渐沦为“观众围观创作者、表演者智商下限”的一场狂欢。同样如此，方言等老梗也是一嚼再嚼，成为创作者吐不出的口香糖，醇香早已消失，赶紧吐掉才是王道。尚导是深谙大众文化符码的，本片偶有对游戏“切水果”、电视剧《神探狄仁杰》等片段的戏仿，这与《武林外传》系列是一脉相传的。但致命的是，电视剧导演的镜语依旧保持在极其幼稚的水平，大量的升格镜头与流行音乐拼贴使整体看上去像极了一锅煮沸的大杂碎，十分廉价。如果说前半部分你还指望着范伟和黄渤的卡司能擦出火花时，那你可就错了，东京影帝与台湾金马影帝的双料对决非但没有让作品着色，反而白白浪费了一套大卡司。观众允许拿《两只蝴蝶》和《甩葱歌》侮辱智商，但再一再二不再三，当结尾《爱情买卖》的广场舞跳起来时，观众的心终于还是碎了，我们看不到魑魅魍魉如何勾搭成奸，看不到好人好事如何完结，看不到善恶对立的人们是如何和解，我们能看到的是满地心碎，是导演的诚信透支，是都市喜剧电影的又一次溃败。在香港导演北上跃进的时刻，当刘镇伟、黄百鸣之流腆着老脸搞出一部又一部“新瓶装旧酒”时，内地的喜剧导演是否也应该自我反思一下？金木水火土，究竟缺什么？五行只缺德。升级也好，改装也罢，在都市喜剧电影面临瓶颈期之时，谁能抓住机会突围，组一场局，掠夺观众的心，谁就会跑得更远。好与不好，电影就在那里。烂与不烂，票房就在那里。诚信有无，口碑就在那里。